宋代百姓、士人使用的砚台价格便宜,名人用砚则是众多砚藏家趋之若鹜的藏品,其价益腾。
宋代是砚业蓬勃发展的时期。那么,宋代的砚价到底如何呢?
普品便宜
老百姓,包括士人日常使用的砚台,价格是很便宜的。
生活于北宋仁宗至徽宗时期(—)的米芾,在其《砚史》的“歙砚婺源石”中,如此写道:
““土人以为生。终日成一砚,少有病,不直数十金。幸完好,直。”
”由此可知,一枚完好无缺的普通歙砚,其时只值数十文铜钱。笔者收藏有一方石质较差的宋代歙石抄手砚,其砚侧有铭:“龚屋五光文卖(买)”,另一侧为“吴家”,下有花押。说明此砚仅值“五光文”,极便宜。
普通的端砚,其价格也相差无几。萧高洪先生遗著《新见唐宋砚图说》刊有一方“宋淳熙七年款双履石砚”。“此砚为石质,色紫,可见青脉,这都是端石的特征。”其砚底铭文为:
““庚子熙淳七年正月中旬十五日,用钱四十五文置用。余念念置用□□。”
”萧先生考证“熙淳”系“淳熙”之误。淳熙七年为公元年。可见南宋早期一方普通的双堂端砚的价格,才四十五文钱。
其他的石砚,价格亦相似。萧先生著作中还有一方“宋嘉泰三年款紫石砚”,砚侧刻有“岁次癸亥嘉泰三年八月十六日用金十八文置”。这是出身低下的读书人购置砚台的真实记录。“嘉泰”系南宋宁宗赵扩统治时期的年号,嘉泰三年即公元年。
文献记载也证明了这一点。张邦基《墨庄漫录》中记,宋徽宗时,唐州(今河南省唐河县一带)方城仙公山下的新寨,大量产砚,颜色有紫、青、白三种,“石之易得,一枚不过百钱”。一方砚的价格还不到文钱。又如南宋文人洪适曾刻印《歙砚说》《辨歙石说》。当时有人对洪适说:
““使君雅无长物,诸郎案头研不百钱直。”
”似可证明,一般士人家中所用,不过是价值不足文的普通砚台。
据河南大学历史系程民生教授对宋人生活水平的研究,“文及数十文是乡村下层百姓普遍的每天收入。”而北宋到南宋前期,“宋人家庭每天的日常费用,就普通老百姓而言,大体上低于所收入的文。节俭的士大夫,也是这种水平。”也就是说,当时人一天的收入或是日常费用,即可购置一方普通的砚台了。
名砚昂贵
名砚,尤其是列入收藏级的,无论是名贵石品、名家制砚,还是名人用砚,其价格都与普品砚台不可同日而语,非常昂贵。
先说名贵石品。以端砚为例。成书于年至年的杜绾的《云林石谱》,对端砚的价格这样记述:
““下岩之价,二十倍于上岩下穴;上岩下穴之价,十倍于半边山诸坑;半边山价十倍于小湘;小湘价倍于蚌坑、后历。绝品亦不过十来千。”
”若以下岩绝品值10贯钱来推算,则蚌坑、后历石砚一枚不值五文。两者竟相差倍。
无独有偶,成书比《云林石谱》略晚的《端溪砚谱》也有砚价的记录:
““砚之价。下岩水底脚石,十倍于南壁石。南壁石,十倍于中岩北壁石、半边山南诸岩。中岩北壁石、半边山南诸岩,倍于中岩南壁石、半边山北诸岩及龙岩。中岩南壁,倍上岩诸穴石。上岩诸穴,倍小湘石。小湘知,倍后历、蚌坑石。”
”如果后历、蚌坑石砚值5文,那么下岩水底脚石值文,即8贯。两者差距也达倍之多。
宋仁宗时,有人欲送给孙之翰一方佳砚,说是“直三十千”,即30贯。孙曰:
““砚有何异而如此之价也?”回答说:“砚以石润为贵。此石呵之则水流。”孙之翰笑着说:“一日呵得一担水,才直三钱。买此何用?!”
”竟然不接受馈赠。孙之翰用的是偷换概念的诡辩术,不过“呵之则水流”的好砚其时就值30贯钱。
还有更贵的。何薳《春渚纪闻》载:
““王景源使君所宝古墨一笏,盖其先待制公所藏者。背铭曰:‘唐水部员外郎李慥制’,云诸李之祖也。黎介然一见,求以所用端石研易之。景源久之方与。后携研之行朝,有贵人欲以五万钱易研,景源竟惜不与也。”此砚竟值50贯。
”王质《雪山集》所记的一方断裂的古端砚,价格居然更高,真是天外有天!南宋时,一位农夫在田中锄地时,一锄下去刨出了一方古端砚,“绝佳。虽中断,墨位犹全。”后来被人“以缗钱千、故砚一易之。”其价至少是0贯。也许是铁钱吧。
次说名家制砚。封建社会中,砚工没有地位,因此能记入文献流传至今的极少,哪怕是制砚名家也很难幸免。宋代亦如此。像唐积《歙州砚谱》那样专门列有“匠手”一节,记录歙砚砚工姓名、人数的,属凤毛麟角。而在宋人文集中大名鼎鼎的制砚名家无疑为吕道人,可能与他的身份是道人有关,尽管其名不传。
这吕道人的名气真是大得很,北宋“苏、黄、米、蔡”四大书法家中,居然有三位与其有缘。
宋神宗元丰五年(),苏轼因“乌台诗案”贬谪黄州(今湖北省黄冈县)团练副使已是第三个年头。三月七日,春寒料峭,他与一班朋友到黄州东南三十里之沙湖游览。在黄氏家里酒足饭饱以后,打道回府。岂料归途中风雨大作,而雨具先去,同行者皆极狼狈。只有苏东坡因心中高兴,一点都不觉得苦。原来他在黄氏家中意外地得到了一方吕道人制澄泥砚。“黄氏初不知贵,乃取而有之。”回到东坡雪堂,苏轼顾不得休息,马上用吕道人砚磨墨,铺纸,挥毫写道:“泽州吕道人沈泥砚,多作投壶样。其首有‘吕’字,非刻非画。坚致可以试金。道士已死,砚渐难得。……”意犹未尽,他又写下了著名的《定风波》词:
“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”
”而黄庭坚在得到了一方由舅舅李公择赠送的吕道人砚后,激动得接连写了两首长诗表示感谢。他这样歌颂吕道人砚:
“湔拂垢面生寒光,汉隶书吕规其阳。吕翁之冶与天通,不但澄泥烧铅黄。初疑蛮溪水中骨,不见鸲鹆目突兀,但见受墨无声松花发。颇似龙尾琢紫烟,不见罗縠纹粼粼,但见含墨不泄如寒渊。……乌乎端是万乘器,红丝潭石之际知才难。
”在黄山谷眼里,吕道人澄泥砚像含水的宝玉,散发寒光,似端砚而没有眼,同龙尾却不见罗纹,比红丝砚、凤咮砚都要难得,简直就是皇帝用的文具。
米芾《砚史》云:
““泽州有吕道人陶砚,以别色泥,于其首纯作‘吕’字,内外透。后人效之,有缝不透也。其理坚重,与凡石等。以沥青火油之坚响,渗入三分许。磨墨不乏,其理与方城石等。”
”米芾指出,吕道人澄泥砚坚重如石,或以沥青火油浸之,使之坚固,扣之声平有韵。磨墨岁久不乏,常如新成,如同唐州方城石砚一般。
在苏、黄之前,欧阳修在《砚谱》中就曾指出:
““泽州金道人澄泥砚,有‘吕’字,坚致可试墨。”
”苏、黄之后的李之彦也说:“泽州道人吕翁,作澄泥砚坚重如石,手触辄生晕,上著‘吕’字。
何薳的《春渚记闻》则记:“高平吕老,造墨常山。遇异人传烧金诀,煅出视之,瓦砾也。有教之为研者,研成坚润宜墨,光溢如漆。每研首必有一白书‘吕’字为誌。……研出于陶,而以金铁物划之不入为真。”
综合上述宋人的论述,我们对吕道人和他制作的澄泥砚,有了大概的了解:泽州高平吕氏,名不传,为道人。曾于常山造墨时,遇异人传授烧金的诀窍,出炉时竟是瓦砾。也许其在此期间掌握了制作烧造澄泥砚的窍门,以此制砚,“坚重如石,手触辄生晕”,“玉色金声”,“坚润宜墨,光溢如漆”,且“磨墨不乏”,常如新成,“端是万乘器”!其型多作投壶样。鉴别的特征有二:一为“其首有‘吕’字,非刻非画”,“白书”,“以别色泥”嵌镶,字体为“汉隶”。二为“坚致可试墨”,甚至“试金”,“以金铁物划之不入为真。”
“吕老既死,法不授子。”也许吕道人本无子。从此吕道人制作的砚非常难得了。“至吕老所遗,好奇之士,有以为钱购一研而不可得者。”吕道人虽无烧金之术,却能点“泥”成金。其所制澄泥砚竟然以贯钱都无法买到一方,真是“金瓦几于同价”。不!比黄金更值钱。
次说名人用砚。名人用砚乃众多砚藏家朝思暮想、梦寐以求、趋之若鹜的藏品,其价益腾。如北宋时著名的王羲之凤字砚,为不少文人所记录。最早记录的米芾云:
“今人有收得右军砚,其制与晋图画同。头狭四寸许,下阔六寸许,顶两纯皆绰慢,下不勒成痕。外如内之制,足狭长,色紫,类温岩。中凹成臼。
校理石扬休所购王義之砚者,乃此石。
”而李之彦《砚谱》则明确记载了石扬休购置此砚的价格:
“会稽有老叟,云右军之后,持一凤字砚,大尺余,色正赤,用之不减端石,云右军所用者。石扬休以钱二万得之。
”……
文/章放童
(本文作者为《歙砚温故》《泥砚遗韵》作者,古砚收藏家)
(节选自荣宝斋《艺术品》-1总第61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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